江苏教育新闻网讯 （本网记者 李月昭 任素梅）1926年，陶行知在《改造全国乡村教育宣言书》中写道：“乡村教育政策是要乡村学校做改造乡村的中心，乡村教育做改造乡村生活的灵魂。”这样的观点在今天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一所理想的乡村学校应该是什么模样？昆山市千灯中心小学给出了一个参考。“乡村学校办学必须有自知之明，‘明’在有文化自觉、文化自信，最终实现文化自立。”千灯小学校长储昌楼说，“乡村学校有自己的优势，办学压力不如城里大，只要办出特色，办出水平，很容易得到社会认可。”静悄悄的革命，正在这里发生。

在每个孩子的心田种下快乐种子

苏州教育局局长顾月华与千灯小学青年教师对谈

5月21日下午，在千灯中心小学校会议室内，苏州市教育局局长顾月华的眼眶微微湿润。当天，顾月华走进该校，与青年教师们进行了深刻的对话。现场，一番来自该校学生家长的话语令顾月华为之动容：“我女儿很特殊，她不仅有多动症，还患了白血病。让我欣慰的是，女儿在学校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现在的她不仅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而且各方面都表现优异，真的特别感谢学校。”

这位家长的女儿名叫朱小惠（化名），是千小三（4）班的学生。刚进小学的时候，她经常上课不到十分钟就会随意跑出去。为培养小惠的定性，学校做出了一个大胆而明智的决定，让小惠成为该校昆曲班的学员。“这让我很意外，特别害怕集体演出时，女儿闯祸，因为她而毁掉一台戏。”小惠的妈妈说，“但老师们都对她特别用心，常用母爱去感化她。于是，她慢慢培养起了集体意识，渐渐把心静了下来，多动症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每天都兴奋地说她过得好开心。”

作为千灯镇唯一的一所中心小学，而镇上又没有一所特教学校，因此千小必须有足够的包容性，来接纳这些不同的“天使”。在该校，共有7个随班就读的特教孩子，学校特意为他们制定了个性化的教学策略与方案。该校特教教师王晨告诉记者，根据学校的具体情况，这些孩子上午在各自的普通班学习一般课程，下午统一集中到资源教室，接受专门的特教老师指导，对他们进行更加适宜的课程学习。

“正月初一吃圆子，二月里放鸽子，三月清明去买青团子……”今年已10岁的冯小冬（化名）是一名智障儿童，从刚开始连说话都不利索，到现在很流利地朗读吴地童谣，陈雪妹老师付出了大量的艰辛。“小冬的识字能力有限，我经常单独给他讲故事，类似于学前的亲子阅读，有时候还会给他准备一些绘本。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他对动物方面的书籍比较感兴趣，这让我们很高兴，这会逐步转化为他的自主阅读。”陈雪妹说。

在千小，有智障、残疾学生，也有贫困家庭的孩子，还有来自外省市的流动人口子女，“新昆山人”子女就占到该校学生的60%以上。“他们有着不同的家庭背景、不同的区域习惯甚至不同的种族信仰，但我们必须保障每个孩子的教育权利，让他们享受到教育的‘同城待遇’，给他们的心田种下快乐种子。”储昌楼告诉记者，学校大力倡行大融合教育，真正着眼于每一个孩子的成长，这是学校彰显办学力量的行为选择，也是“好美”教育理念的价值体现。

千小六艺，各美其美

小昆班在金色大厅表演“思凡”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为何腰系黄绦，身穿直裰，见人家夫妻们洒落，一对对着锦穿罗，不由人心急似火。”6月7日，在苏州教育局“金色大厅”里，千灯小学小昆班的孩子们表演了《思凡》、《长生殿》等经典剧目。小演员们虽然稚气未脱，但一招一式、一颦一笑，表演起来都有板有眼，令人沉浸其中，深深陶醉。

作为江苏省艺术教育特色学校和江苏省科学教育特色学校，千灯小学是目前唯一一个在“金色大厅”参展的乡镇学校。在为期两周的作品展中，除了昆曲表演，千小还带来绘画、书法以及手工艺制作等各色展品，“作为一所乡村学校，我们能够在金色大厅展出，苏州教育局网站连续5次对我们进行宣传报道，是非常不容易的。” 储昌楼的心情很是激动。

储昌楼来到千灯小学任校长，到今年6月底刚满一年。在此之前，他长期担任教育科研、教研工作。真正地、一手一脚地去办一所新教育学校一直是他的一个情结，“我要看看理念到底能不能变成现实，我要见证一下自己的行动力。”

带着办一所理想中的新教育学校的责任和使命，储昌楼走马上任。结合学校多年来的办学实践，他从文化建构的角度，把学校的艺术特色提炼为“千小六艺”：曲、乐、绘、笔、作、球。曲是昆曲，乐是民乐，绘是绘画，笔是书法，作是科技制作，球则是千小一直引以为豪的女足。“学校已经有很多美丽的珍珠，原来一个个散落在那里，我的任务是用教育的智慧把这些珍珠一个个穿起来，让它们焕发出应有的光彩。” “课程”是他送给孩子们的礼物，千小六艺都有校本课程的。有了课程作为保障，特色才不会成为无源之水。”

乡村学校要出特色，但特色并不能凭空产生，乡村教育的文化深埋在这片土地上，“有血有肉”的特色首先要接地气。千灯镇是昆曲的发源地，昆曲自然是六艺之首。小昆班是所有千小人的骄傲，辅导老师徐允同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记录了小昆班10年来的演出历程，包括日期、地点、剧目、事由、观看人数，巨细无遗。“数数差不多有350场了吧。”徐允同告诉记者，小昆班曾经多次登上国内外舞台，目前已有13人次在全国少儿戏曲大赛中夺得小梅花金花奖，有的学生考大学，还从昆曲考上了特长生。

在千灯这一方水土，昆曲承载了他们的光荣和梦想，而在千小师生眼中，昆曲带来的不仅仅是成绩。“比赛完了，孩子们都很关心成绩，一直跑过来问我，老师，我们第几名？”冯梅老师觉得昆曲带来了一份凝聚力，让孩子们变得更团结。青年教师张蓓最大的感触则是，昆曲让人内心平静，“昆曲从头到脚都是美的，和学生一起唱昆曲，感觉很快乐。”

“一弹戏牡丹，一挥万重山，一横长城长，一竖字铿锵，一画蝶成双，一撇鹊桥上。一勾游江南，一点茉莉香。”在储昌楼看来，中国传统文化还有很多有价值的艺术形式正在等待发掘。“六艺”彰显的正是学校办学特色，是对每一个孩子兴趣特长培养的关注，是对每一个孩子综合素质培养的担当。他的心愿是，“也许农村孩子所接触的艺术范围有限，但通过艺术教育的熏陶和浸润，他们就会拥有不一样的艺术气质，以后的人生也会多姿多彩。”

苏州教育局副局长李婧娟来过几次千灯小学，让她屡屡动容的是，“每一次，我看到的千灯都是不一样的，都是新的、变化着的，在发展中的。”

乡村教育担负着改善民风的作用

储昌楼（右二）在“金色大厅”介绍学校展品

金色大厅里展出的创作，储昌楼毫不讳言，有些是家长和孩子一起完成的。“这件‘五谷丰登’是孩子和他爷爷一起做的，那边那个‘蛋壳贴画’是妈妈帮着一起贴的。”在他的观念中，本来教育就应该是学校家庭一体化。

乡村生活的特点是邻里间鸡犬相闻，来往密切，身教的作用往往大于言传，民风对于乡村孩子成长的影响是潜移默化而又深远的。在城市，有电影院、少年宫、文化馆，而在乡村，文化高地首推学校。乡村教育同时担负着改善民风的作用，在这方面，储昌楼有着深深的自觉，“我们有丰富的家校共育课程，像亲子共读平台，新父母讲坛，家校书信，家长志愿者这些。”通过这些方式，家长们“有了和孩子一起成长的决心”——储昌楼兴奋地转述了家长来信中，让他印象深刻的这句话。“孩子的眼界开阔了，举止文明了，对家长也是个带动。举个例子来说，从前接孩子放学，很多家长会争先恐后地闯进学校里，现在规矩多了，知道要在学校门口等着。”

学校是乡村的文明高地，教师则是乡村的文明火种，在乡村应该起到教化作用。储昌楼坦言，刚来的时候，几乎没勇气走进课堂听课。乡村的课堂和他想象中区别太大，教学模式简单，他在教室里坐立不安，恨不得把老师赶下去，自己上去讲。这让他意识到，教师队伍培养是当务之急。孩子们有校本课程，教师也要有相应的课程，“相约课程”就是他为青年教师们量身定做的：相约星期一，每周一汇，聚焦教育现实，交流教育情感；相约星期三，读一本好书，写一篇读书笔记；相约星期五，开展教研活动，教师和教师之间取长补短。他非常重视“写”这个环节，鼓励老师多写的方法是自己带头写，经常半夜奋笔疾书，写完了就立刻发到QQ群里。

刚开始，老师们都觉得压力山大，当作一个机械的任务去完成，但在这个过程中，很多人的想法都有改变，“写一下感觉印象深刻很多，回头一看还有点感慨，原来自己这么能写！”数学老师陶柳青笑言。

对于英语教师顾丹旭来说，新校长来了之后，最大的感触是每天都觉得忙忙碌碌，“还是挺充实的。” 他也思考过，新教育除了带给他充实的工作之外，还给他带来了什么，得出结论是，了解了身边的美，丰富了教育方法，提高了写作能力，养成了一些反思的习惯。

私下里，储昌楼也想方设法留住文明的火种，他是不拘小节的人，自己住处的电视机是坏的，房间摆设也很简单，“摆设简单了，作息自然也就简单了。”晚上八点半睡觉，早上四点半起床，身居陋室怡然自得。但今年学校新来了两个研究生，对自己住处不甚上心的储昌楼早早地就帮他们把房子找好，看了好几处房子，标准是“条件一定要比我住的好”。“人家也不容易，要不是就业形势严峻，谁愿意到乡下地方教书。”

“我们乡村学校，可以‘乡’，但一定不能‘村’。”这是采访过程中，储昌楼一直向记者强调的一句话，在他心目中，不讲文明，不讲秩序，不讲制度都是“村”的表现。“教化还是要靠读书，读书使人安静，使人文明。”在千小，晨诵午读，雷打不动，早上十分钟、中午三十分钟让学生自由阅读。一年下来，很多老师都明显感觉到，学生变得比从前有规矩了，文明渗透到了孩子心里。

一所学校能让读书成为一种制度，这样的学校还不太多。储昌楼特别推崇周国平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但是每一个人他必须有同一个身份，这个身份就是读者的身份。”而他自己的心得是，“渗透就是现在没感觉，十年后也许会突然出现在脑海里，我读的书都在我的脑海里，要用的时候自然冒出来。”

让孩子们记住乡愁

古镇的历史赋予了千灯中心小学校深厚的文化底蕴，那就是爱国学者顾炎武与昆曲始祖顾坚的二“顾”校园。走进千小，直入眼帘的是右手边上醒目的路牌“顾炎武大道”和左手边路牌“顾坚曲径”，它们时时刻刻都在讲述着百年办学史，整个校园都洋溢着一股江南水乡特有的典雅精致气息。而这些蕴含着内在的情感体验和视觉符号的学校文化元素则形成了一种相对稳定的、特殊的“文化场”，使学生们在体验中理解、接受并认同了学校文化。

挖掘一切可以利用的文化资源，将它的精华融注到学校文化中来，建构一种积淀厚重、情理交融、充满活力、风貌独特的学校文化，是千小为学生、教师和学校的长久发展打下的坚实精神底蕴。在这一个思想的指导下，千小人进行了重新梳理，明确以“一灯一世界”为办学理念，以“教育点亮人生”为办学价值，以“好美的学校”为办学特色，以“弘扬‘好人’文化，铸造‘美育’品牌”为办学方针，以“做德才兼备的千小好人，过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为办学目标，以“全国理想美育的窗口学校，海内外昆曲传承的示范学校”为办学愿景，打造着属于该校自身特色且彰显个性生命的学校文化。

“一所又好又美的学校，是真正美好的教育场所。”储昌楼表示，学校要能够体现出历史的厚度，文化的深度，又不乏浓郁的生活气息。所以，学校应该是一个历史博物馆，一个珍品收藏所，一个美好事物的集散地，一个曾经发生过传奇故事的地方。于是，民族文化的精华，当地文化的精髓，本校历史的叙事……一一都在千小的土地上展现了出来。

在千小每间教室的外墙壁上，都挂着一张扫描版的老课本。为让孩子们记住乡愁，储昌楼想到了用孩子们爷爷奶奶辈的老教材——1932年出版的《开明国语课本》，来留住乡村记忆。该课本由叶圣陶编写、丰子恺写并绘插图，而它恰恰成了延续传统文化的最好载体。其中，《三只牛吃草》《月亮出来了》《母鸡小鸡》等课文活泼隽趣、浅显易懂，且词、句、语调都非常贴近儿童的口吻，还有一些有趣的老游戏，再通过一幅幅充满温情的情景漫画展示出来，让孩子们在与爷爷奶奶的游乐当中自然产生学习的兴趣，无形之中传承了中华文化。

编辑：李月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