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果儿
弟弟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早点从老家返回河南郑州。“他说早晚都要隔离14天,早点回去,等解了禁就能立马开工。”妈妈向我转述,她和爸爸在弟弟的后备箱里塞满了食材,“应该够一家三口吃14天的了”。
这个假期,我与弟弟只在年初二那日匆匆见了一面,随后便各自深居家中。我们在长大后逐渐生疏起来。因为觉得他不够努力,因为不同的价值观,也因为他与父母间的矛盾……面对他,除了心疼,我时常不知道该说什么。
3年前的年初五,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侄儿小年糕,在郑州出生。当我和妈妈从千里外的老家赶到医院时,看到小小的人儿独自躺在婴儿床上,正斜着黑黑的小眼睛看着我们。
晚上,来到他们的出租屋,看到一套房里合住五户人家。脏乱的卫生间,昏暗的灯光,不能做饭,没有热水,看着真让人心疼。弟弟、弟媳在家乡有像样的房子,装修得漂漂亮亮,可他们还是选择在外面漂着。郑州不是一线城市,但是跟家乡小镇比,它更大、更发达、更宽容也更自由,他们希望能过不一样的生活。
那时,弟弟在一所学校附近租了间门面房做餐饮,最简单的那种,只雇了一个人就能操办所有。我们没来得及去他店里,只在手机上看了照片。他在寒风里买菜、洗菜、烹煮,双手跟耳朵上都是冻疮。
3年间,弟弟在多个行业辗转,如今正在做医药代理。偶尔在微信里聊天,我总重复相似内容:坚持下去,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干一段时间就放弃。
在彼此隔断的这个春节,妈妈通过手机告诉我,弟弟懂事多了,不再动不动跟他们吵架,不再张嘴就要钱,小年糕调皮任性,弟媳对他无比宠爱……
算一算,弟弟已经34岁,是该让人省心了。
他们三口这一去,生活较疫情之前将更加艰难。居家隔离意味着收入中断,即使能出门,工作也无法开展。奶粉钱、房租费、水电费……都是压在肩上的重担,而弟弟真的不能让我放心。我只能发个信息过去:手头太紧的话,就说一声。
我又想起了3年前的那个春节。回程时买不到火车票,我跟妈妈坐了9个多小时的长途大巴方才抵家。出城的时候,我凝望窗外,河南的鸟窝多而肥硕,颤颤地在枝丫间裸露。一瞬间,我有些泪目。心想:这是个宽厚的城市,她接纳鸟儿们定居,也一定会接纳弟弟垒起自己的小窝。
如今,我也已经多日没有上街,每日精打细算着家中米菜。曾经热闹的商家,都和弟弟一样,等着开工。这个春天,因为外面人少,鸟儿们就格外闹腾。它们感知着春天的脚步,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垒窝筑巢。
无论是疫区的市民、郑州的弟弟,还是身处小城的我,都是这世间的鸟儿,一口口寻食,一点点搭窝。窝,不只是容身之所,也是出发之处,任飞到哪里都有地方可以回归。也只有飞得远了,才能体会它的美好。我们已经在窝里待了许久,都渴望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
春天已经到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