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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成”之道——构建“生成”的语文课堂(2)

作者:李仁甫 发布时间:2015-10-19 来源: 江苏教育新闻网

“生成”在英文中写作“becoming”,意思是“变成某物”(coming to be)。这个词在 化学学科里使用频率颇高,是指“经过化学反应而形成”①“性质、组成、结构与原来不同的新物质”②。如果说“生成”揭示的是化学变化的过程,那么“再现”揭示的就是物理变化的过程。不妨以植物为喻,“再现”是把一棵早已培育好了的树苗,从苗圃搬运到需要绿化的街路边——这个宏观过程可以简化为“原产地的苗圃出现在街路上”;“生成”就是带着树种子,到一个等待开垦的处女地培育出树苗——这个宏观过程可以简化为“树种子变成了树苗”。前者自然也有“树种子变成了树苗”的过程,但那是以前的事了,而现在,问题的重点并不在这里,而是“街路的苗圃出现了,跟原产地的苗圃一模一样”。再以墙壁为喻,“再现”是把事先准备好的内容投影于墙壁上,给孩子们观赏;而“生成”就是事先准备好画笔,提供方法,让孩子们直接在墙壁上涂抹出五颜六色。为了进一步说明问题,下面试从几个方面来具体谈谈“生成”的含义。

首先,它意味着“关系”。当教师或学生不与其他人或事物(如多媒体、实验装置)发生“关系”时,课堂上的想法、说法再多都是一相情愿的“准备”,是正在把这些“准备”“再现”出来。只有当教师或学生与其他人或事物发生“关系”时才有真正的生成。这种关系,最常见的是对话关系。比如,特级教师黄厚江教《装在套子里的人》时有这样的精彩片段③:

师:这(是否沙皇专制制度消灭了,别里科夫现象就没有了呢?)倒是一个让人深思的问题。请哪位先谈谈自己的意见?

生:不能这么说。沙皇制度消灭了,还有其他的专制制度。

生:即使没有专制制度,但旧制度影响下产生的套中人也未必就会绝迹。

师:分析得不错。还有其他意见吗?

生:在我们今天,在我们身边就有许多“套中人”。

师:请具体讲一讲。

生:像我奶奶,觉得什么东西都是旧的好,凡事都要按老规矩,我看她就是一个套中人。

(有同学发笑)

师:请大家看看,这位同学的奶奶是不是一个套中人?

(学生讨论)

生:老师你说呢?

师: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好,大家不想发言。你们先表个态,我再说说我的意见。

(学生表决:有人认为是,有人认为不是,有人没有举手)

师:我认为不是。虽然我们首先应该明确,沙皇专制制度的消灭并不意味着就不再有套中人,但我们又必须把“套中人”和思想上有套子的人区别开来。因为套中人,有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守旧,而是一种特定的文学典型,也是生活中一类特定人的代表。大家回想一下他的性格特征就清楚了。他保守,反动,扼杀新思想。好,大家应该清楚什么样的人才能叫做套中人了,同时,也应该知道奶奶是不是套中人。

生:不是。

师:对,同学们应当把套中人和思想上有套子的人区别开来,还要善于抛弃自己思想上的套子。

这里着眼于现场,建构起一种真实的对话关系,然后使包括教师在内的所有对话者都非常自然地“渐入佳境”。

其次,它意味着“过程”。因为在现时(即在课堂教学发生之时)随机出现,所以它不可能在课前完全被预知、预料的。比如,特级教师李镇西教《孔乙己》时有这样的精彩片段④——

教师:……好,现在请同学们快速阅读一遍课文,把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提出来,看谁的问题提得最多。

(学生独自默读,思考。教师巡视。)

男生A:小说开头为什么要写鲁镇酒店的柜台“和别处不同”,是“当街的一个曲尺型的大柜台”?

教师:这位同学第一个提问了,很好?谁能解答这个问题?

男生B:我想是为了说明鲁镇独特的习俗,交待孔乙己生活的环境,这也属于是环境描写吧!

教师:对,我认为可以这样理解。

女生A:老师,第一段为什么要说“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十文”?

教师:好,谁来帮她解答

男生C:这是为了说明物价上涨,人民生活水平下降了。

女生B:不对,我想应该是间接说明孔已己生活的年代,因为读者从小说后面的落款日期“1919年”就可以大体推断出那是上世纪末发生的事。

教师:好,出现不同看法了。同学们想想那个意见更有道理一些啊?

众学生:后面一种意见有道理些。

教师:对,我也同意后面一种意见。在这里,作者主要还是为了交待时间背景。

学生究竟问什么问题,问多少问题,显然是教者课前无法预料的。这些问题以及问题的回答、讨论,都是在教学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即时生成的。

再次,它意味着“事件”。当教师或学生与其他人或事物发生“关系”、产生“过程”时,课堂自然就带有叙事特征,可以被描述出来。比如,本人曾上过一堂高三语文复习课《仿句》,要求大家仿写“墙角的花,你孤芳自赏时,天地就变小了”,下面是一位同学Y板演时的教学过程⑤:

大家都等着看戏。他先是站着,大概感到自己别无退路,便严肃地思考起来。一分钟工夫,他回到了座位,留下这样的答案:“井底的蛙,你处于自卑的低处时,世界就变小了。”其笔迹有粗有细、有明有暗,可以看出他内心的不够自信。

看着Y的答案,我喜不自禁,想不到他竟然发挥得如此出色!我故意问大家:“仿得如何?”大家齐声喊:“好!”随着我的掌声响起来,大家立即也鼓起掌来。我接着说:“刚才Y瞬间的成功体验,说明了什么呢?人的潜能是无穷的!我要对Y说:‘你行,你真行!’”于是又是一阵掌声。

“同学们,我们再来看Y的答案,”我说,“同样是井底之蛙,我们可以不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立意呢?谁能从正面来立意,仿一句?”

顿了顿,我说:“我们还让Y来仿写,怎么样?”大家一致支持。这次Y没有拒绝,毫不犹豫地来到黑板前。只见他思考一会儿,然后写道:“井底的蛙,你跃升地面时,眼界就宽了。”

由于Y仿写得比较顺利,课堂又出现了高潮。我顺势即兴发挥:“同学们,Y的两个答案,给我一个很重要的启示:同样是井底的蛙,如果做出不同的努力,就会达到不同的境界!我还得到一个更重要的启示:现在的Y同学,就是一只‘从自卑的低处’‘跃升地面’的蛙,!”教室里又想起掌声,Y万分激动……

高三教学常常是给学生题目做,然后提供标准答案让学生纠正。但是,如果把教学看作一个极其细腻的过程,让师生在现场活动起来,产生种种联系,就会产生意外的事件。这样的事件,会使课堂像旅游一样令人流连,像戏剧一样引人入胜。

第四,它意味着“能量的释放”。释放前需要“能量”,而“能量”离不开课前的准备,需要课前更多的准备,尤其是需要心理和思想上的准备——这种准备与“再现”所需要的准备迥异。比如,刘祥老师教《荷塘月色》时有这样的片段⑥——

师:大家预习课文了吧?

生:预习了。

师:看了几遍?(生杂答,有说两遍,有说三遍,有说很多遍)很多遍?(问说“很多遍”的学生)你给大家说说,你在这篇文章中读出了什么?

为什么要强调学生“看了几遍”?实际上就是要了解学生课前的准备(预习、自学)情况,估算一下学生将会在课堂上释放出多大的“能量”。记得有一次著名教育家魏书生在外面上课,因为不少学生没有预习课文,他便让学生现场自学很长时间,以积聚“能量”。除了学生,其实教师更要蕴蓄思维“能量”,认真地做好课前的准备,以直面课堂教学中的“生成”。

最后,它意味着大量的“意外”。这种“意外”是值得期盼和惊喜的,如“意料”一样同是一种积极的结果。比如,曹晓老师教《钱学森》时有这样的片段⑦——

师: 同学们在预习过程中,有什么问题想问?

生1:钱学森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一阵哄笑)

师:(微笑)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可惜钱学森本人不在场。但是我们可以顾名思义,猜想一下这个名字的意思,看谁猜得最有道理!

生2:父母希望他的学问多得像森林一样无边无际,所以叫钱学森。

师:有道理!钱学森确实是一个有学问的人。

生3:父母希望他像森林里的树一样茁壮成长,健康长寿!

师:也有道理!

生4:希望将来学好多好多的知识,考上大学,挣好多好多的钱,成为百万富翁,因为他正好姓钱。

(一阵哄笑)

师:你能大胆地说出自己的见解很好,可是事实上钱学森是一个一心为钱的人吗?同学们联系课文的内容讨论讨论!

生5:显然不是,钱学森想用学到的知识报效祖国。

师:你善于根据课文内容来回答问题。

生6:钱学森如果一心为钱的话,他就不会从国外回来。因为当时美国比我们中国富裕,我们中国一穷二白,而钱学森克服重重阻挠,还是回国了。

师:你能根据课文中的有关信息进行推断,这说明你很会学习!其他同学同意这个看法吗?

生7:我同意。不过,我对钱学森这个名字还有一种理解哩,就是希望钱学森长大了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才,像森林里的大树一样默默无闻,虚怀若谷,无私奉献,哪里需要他,就到哪里去。

(掌声)

师:事实上钱学森正是像他所说的这样的人,钱学森的名字跟钱学森的为人是一样的,可以说是“名”副其实!

当教者把提问权交给学生时,便意味着“意外”这只开关被碰触了,于是课堂空间一下子变得澄明起来,学生的活力、创造力全部被照亮。

上述几个特点中,“意外”是被人们议论得最多的一个概念。“再现课堂”,也难免遇到“意外”,但从根本上,“意外”是 “再现”的敌人——抱持“再现课堂”观的语文教师,主观上是畏惧这种“意外”的,他们往往把教学中的“意外”看成消极结果,因而不希望其以增量的形式出现,并力求控制“意外”。而“生成课堂”,绝不是“难免遇到”而是“经常遇到”,从根本上,“意外”就是“生成”的宁馨儿——坚持“生成课堂”观的语文教师,主观上是期待这种“意外”的,他们把教学中的“意外”看成积极结果,因而希望其以增量的形式出现,并力求创造“意外”。

“再现课堂”观和“生成课堂”观,其实是有其哲学背景的。古希腊哲人巴门尼德认为,在时间的传递中,没有事物是变化的,于是世界是确定的;柏拉图据此提出“理念说”,认为理念(即本质)具有超验地位,可以在时间的传递里中保持不变,于是世界就是“同一”的世界,即可以“再现”的世界。而另一位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认为,在时间的传递中,事物都是变化着的,世界生生不息、变动不居;法国后现代哲学家吉尔·德勒兹据此认为永恒的理念(本质)是不存在的,世界就是变化的世界,因而也是不断产生“差异”的世界(“同一”乃是由“差异”运动促成的),即不断“生成”的世界。

那么,我们的这个世界究竟是“再现”的还是“生成”的?从哲学的演变史来看,过去人们多认为世界是“再现”的,而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们认为世界是“生成”的。“再现”的世界属于传统的世界,而“生成”的世界属于创造的世界。这样的认识变化,是跟二十世纪哲学出现的一次重大转向(以“关系—过程”观点看世界)有关的。过程哲学的创始人怀特海在他的《过程与实在》中,“提出了一种反对牛顿基于‘硬的、有质量的、封闭的物体——如原子的宇宙观’,而代之以基于‘关系’的宇宙观”⑧。对他来说,宇宙的真相存在于“关系”之中而不是物质(或物质实体)之中,世界本质上是一个不断生成的动态过程,事物的存在就是它的生成。他的这一观点被后来的量子理论、复杂理论、耗散结构理论和混沌理论所证实。

“哲学问题一直以来并仍将继续影响社会和学校。当代社会及其学校正发生着根本而迅速的变化,这种变化是以往的变化所无法比拟的。这一种特别紧急的情况迫切需要教育哲学的指导。”⑨显然,“关系—过程”哲学影响了我们的课堂。课堂作为“小宇宙”,它的真相也存在于“关系”之中。即我们每天生活于课堂之中的现实是由“关系”组成的。是的,置身于教室里的每个人,包括教师和学生,都不是孤立地存在着的“物体”,他们彼此构成并发生着这样或那样的关系。这种关系,有时是教师与一个特定学生的关系,有时是教师与所有学生的关系,有时是一个学生与另一个学生的关系,有时是小组与小组的关系,有时是一个“舌战”着的学生与“群儒”的关系。所以,日本教育学者佐藤学如是说:“课堂里的学习是在师生关系与伙伴关系之中实现的。”⑩用这样的观念来看待我们的课堂教学,我们便会发现:无论是教师的备课,还是学生的预习、自读,一旦师生的“准备”投入到课堂现场的各种“关联”(学生与教师、学生与学生、人与文本、人与多媒体等技术条件、人与课堂的环境)之中,就必然要发生或大或小的改变,相应地也必然要产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件、镜头和场面。这样的事件、镜头和场面,往往超出了课前准备的范畴,对于课前准备来说是一种变数,一种灵感,一种意外——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课堂生成”。

“生成”虽然是一个新概念,但并不意味着过去的课堂就没有“生成”这样的现象了。因为既然在怀特海描述之前,宇宙事实上从来都是存在于“关系”之中的,那么在“生成”这一概念出现之前,课堂事实上也早就有“生成”这一现象了,比如有的教师感到自己的“准备”受到课堂现场的各种“关联”的影响,或被动地调整教学流程,勉强、艰难地完成教学任务、达成教学目标,或主动地抓住机遇,创造教学灵感,进行超常发挥。这说明,一些教师早就在不自觉地进行“生成化”了,或者少数优秀的教师早已经不自觉地达到“生成”的至高境界了。不过,现在有了新的哲学理论支撑,面对“课堂生成”,我们应该从不自觉走向自觉,使之从消极变成积极,从非常态变成常态。

然而,把“生成”当作高调来唱,却并不能立即改变目前课堂的现状。现实情况是,语文教师的观念和素质是有巨大差别的,他们接受培训和参与交流的机遇也是不一样的。针对这样的现实,我们应该具有的态度:一是旗帜鲜明地反对“再现课堂”观;二是激励极少数语文教师(比如一些特级教师、名师)走在改革的前沿,使其课堂呈现出“生成”的特色,体现“生成课堂”观;三是鼓励一部分语文教师少一点“再现”,多一点“生成”,尽量促进他们的课堂“生成化”一点;四是容忍一部分语文教师(比如一些新工作的青年教师)在课堂上暂时“再现”多一点,即“再现化”一点。

上面是从语文教学的面上来提出要求的,而对一个具体的语文教师来说,他的语文课可能要历经一个逐渐“进化”的过程:才踏上工作岗位,过于重视“再现”;一两年之后,偏于“再现” 即“再现化”一点;经过努力后,“再现”少一点,“生成” 多一点,即“生成化”一点;历练多年后,臻于“生成”的化境。

不过,常常让人遗憾的是,不少语文教师观念比较陈旧,仍然沉湎于传统的“再现”世界里,仍然抱持“再现课堂”观,以为课堂的一切都是可以“预约”的,于是把课前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课堂“节目”的“编排”和“彩排”上。而即便是一些优秀教师的语文课堂,也不鲜见那种浓厚的“再现”影子,只是他们课前的“编排”、“彩排”显得更艺术一点,在课堂上的“演示”显得更娴熟一点,最后的课堂效果更好一点而已。这说明,“生成课堂”观,远未被人们所广泛接受。

曾几何时,学术界对“生成”观的研究非常热,而后来逐渐式微。这是因为很多人仍然以为:课堂教学是离不开“预设”的,惟有“预设”才会有精彩的“生成”。于是,“生成”观逐渐没有多少人胆敢提倡了,倒反而使“预设”被再次强调,使“再现”观重新抬头。他们似乎很在理:课堂教学怎么能够不准备呢?从来没有无准备的课堂教学!

这使我不得不回过头看看,我在前面有没有在“生成”观中放弃“准备”这一环节?有没有把“准备”一词逐出我的“生成”观?正如读者在前面所仔细看过的,我绝对没有排斥课前的“准备”。

我重申我的基本立场:“再现”需要准备,而“生成”同样需要准备,而且可能需要更多的准备。只是当我们说“准备”的时候,很多人一直有一个天大的误解:“准备”就是“预设”。

为了匡正学术界长期存在的这种错误看法,我将在下一篇文章里专门论述这个问题。

【注】

①《现代汉语词典》“生成”词条,第1161页,第六版。

②《现代汉语词典》“化学反应”词条,第560页,第六版。

③《语文课堂教学诊断》,第67-68页,江苏教育出版社2011版。

④《李镇西与语文民主教育》,第163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版。

⑤《让“井底的蛙”跃升地面》,《中国教师报》2004年7月28日。

⑥《追寻语文的“三度”》,第117页,教育科学出版社2012版。

⑦《让课堂更有效》,第293-294页,江苏教育出版社2013版。

⑧[美]小威廉姆E·多尔和[澳]诺尔·高夫《课程愿景》,第42页,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

⑨[美]艾伦·C·奥恩斯坦、费朗西斯·P·汉金斯《课程:基础、原理和问题》,第35页,江苏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⑩《学习的快乐——走向对话》,第39页,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版。

(刊于《中学教学参考(上旬)11期》)

(作者单位:江苏省盐城中学)

编辑:李月昭

责任编辑:刘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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