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唱者的旋律

　　苏派，苏派教育，苏派教学，是一个历史的存在，在教育历史的星空下，闪耀着异样的光彩。如今，这个历史的存在，又有了时代的阐释和实践，而且呼应着未来的召唤。相信，不管“全球化”到了什么程度，本土性、地域性、民族性一定会存在，因而，苏派，苏派教育，苏派教学也一定会存在，而且一定会有新的发展。也许，有一天，苏派会走向新的融合，但它们会在融合中真实存在，产生新的形态，走向新的境界。

　　苏派，苏派教育，苏派教学，离不开人，没有人，就无所谓“派”，“派”是人创造出来的，讨论苏派，就是讨论苏派教育人，研究苏派，说到底就是关于苏派教育人的研究。于是，苏派小学语文名师，自然成为我们研究的对象，而对苏派小学语文名师的研究，正是为了让新生代苏派语文名师更好更多地成长。

　　苏派小学语文名师犹如浩瀚星空中璀璨的星，深情地凝望着语文世界，注视着我，也注视着你。他们之所以为大家所钦佩，所敬仰，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风格。他们是众多合唱者中的领唱者。让名师生长出来，就是让领唱者的旋律唱响起来。当今，小学语文，以至整个教育需要领唱者旋律的回响，这样，苏派教育才会显现出不同凡响的风格气象。

　　风格是独特的，独特性是风格的本质属性，但风格又具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可追寻，用库恩的话来说，是有“基质”可循的。我们研究苏派小学语文名师，将他们的“基质”概括、提炼出来，就具有普遍性，在坚守并优化“基质”的基础上有新的发展与提高，从而推动涌现更多更优秀的苏派小学语文名师，形成小学语文研究的万千气象。

　　其一，经过较长时间的研究，我们坚信一个定义：风格是特殊的人格。苏派小学语文名师人格的高尚，正是形成风格、成为名师的根本原因。结论是，追求风格，首先塑造人格。

　　苏派小学语文名师的人格特征是什么呢？是热爱儿童，尊重儿童，相信儿童，不断认识、发现儿童，同时又引领儿童发展，而且，这样的儿童观已成为他们的信念，甚至已成为他们人格的一部分。儿童观，从理念到信念，再到人格特征，是苏派小学语文名师最神圣、最珍贵的“基质”。

　　于永正老师是苏派小学语文名师的杰出代表。他明确提出“儿童的语文”。儿童的语文，是为儿童的，基于儿童的，属于儿童的。他自己说，要做儿童喜欢的老师，而且这也成为他的名片——这张名片，正是他的核心价值，正是他的座右铭，正是他典型的优美人格。

　　我们还可以选择另外的视角，那就是教学风格不只是教师自己的，没有学生的参与不可能真正形成教学风格。于永正让学生真正成为学习者，儿童成了他教学活动，以至教学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儿童观是苏派小学语文名师最为闪亮的人格。同样，这在张康桥的“儿童语文课”中得到了生动的呈现。

　　我们还应永远铭记斯霞老师。斯霞老师的童心母爱，是从她心灵深处生长出来的，完全可以说，童心母爱就是斯霞老师的心灵，就是斯霞老师。可是，斯老师说，我不知道什么叫童心母爱，也不知道童心母爱的理论，只知道工人爱机器，农民爱土地，战士爱武器，教师当然要爱学生啊。她还一再强调，我对学生爱得还很不够，还没爱遍每一个孩子。这当然是斯老师的自谦。斯老师真的不知道吗？答案非常肯定：斯老师不仅知道，而且很深刻，只不过她已把童心母爱融入了自己的生命，已化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教育教学之中了。人格，是可见的，可触摸的，但一定是不张扬的，更不会炫耀的，是静静的、默默的。这才叫大智慧。苏派小学语文名师是大智者。

　　其二，教学风格建基于教学主张。我们相信别林斯基等大师们这样的描述：思想是风格的雕塑，思想是风格的血液。苏派小学语文名师在实践与理论的对接中，形成了自己的教学主张，让语文教学鲜明起来、深刻起来。

　　可贵的是，苏派小学语文名师，都有属于自己的个性化的教学主张，因而，教学主张成了苏派小学语文名师的“思想名片”，且和而不同，成了一座百花盛开的大花园，灿烂、精彩。

　　所谓教学主张就是核心教育理念，是核心理念的学科化、个性化。学科化，是指基于学科特质的；个性化，是指基于自己的理解把握的。学科特质和个性化的把握，相叠加、相融合，便成为具有独特性的教学主张。教学主张说到底是教学思想、教学理念在学科教学中的个性化总结、概括、表达。风格不是面具，风格有它的灵魂，思想、理念支撑着风格，引领着风格，让风格更具深度，让风格在感性的表达中更具理性的光彩。这就不难理解，追求教学风格，必须锻造、淬化自己的教育思想，提升自己的核心理念。

　　怀特海在《教育的目的》中对风格有着深邃独到的见解：“在风格之上，知识之上，还有一样模糊的东西，就像希腊众神之上的命运般捉摸不定的东西，那就是力量。风格是力量的形成形式，是对力量的约束。”他所说的力量，实质是指思想，是思想的力量。怀特海接着说，有了风格，你可以避开细枝末节的东西，直达目标，而不会生出一些令人不快的插曲；有了风格，你可以达到你的未来目标，而不会是其他东西；有了风格，你可以预见你的行为的效果；有了风格，你的力量得到提升，因为你的思想不会被一些不相干的事务所打扰，你就更专心于你的目标。之所以引用这么多，是因为怀特海将风格、思想、力量、目标联系在一起，提醒我们要防止风格的技术化、事务化，以免目标发生偏离。教学主张的风格是有更高的思想追求的。

　　苏派小学语文名师，人人都有自己的教学主张。张庆的“小语姓‘小’”，是语文教学向儿童的回归，直抵小学语文的核心目的、核心任务，让语文是真正的孩子的语文，而不是成人化的“伪语文”，更不是“非语文”，从语文的起点处锻造了本真的品格。祝禧的“文化语文教育”，也是语文教学的回归，是文化意义上的回归。语文本身是文化的形态，是文化的载体，又承担着文化传承与发展的任务，“文化语文”的概念，更强化、更彰显语文的文化属性，是针对着语文教学中对文化的淡化、对文化的偏离的现象提出的，这种现象是对语文文化属性的忽略，甚至是异化。有人曾问过祝禧这样的问题：你认为什么时候，语文前面的“文化”二字可以去掉？她的回答是，总有一天会去掉，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即使去掉了，文化永远还在我的心中。孙双金提出了“情智语文”的主张，并且形象地解读了“人”，“人”的一撇是情，一捺则是智，情智支撑起了一个完整的“人”。因此，“情智语文”是育人语文，语文育人的核心理念与任务更加鲜明，而且建构了育人范式：以语言文字为载体，以情为纽带，以智为重点，以爱为境界。同时，孙双金还勇敢地提出“十二岁以前的语文”的主张，这是情智语文的深化。

　　教学主张的表述方式是多样的。有人一直在质疑，“××语文”，难道语文只是“××”所能限定的吗？难道有这么多的“××”吗？“××语文”会不会窄化语文、僵化语文？我们应听取不同的声音，学术才能繁荣，理论才能进步，实践也才能深化。不过，我认为，“××语文”还是语文，只是为语文教育改革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以此推进、深入，开始新的生长，形成特色并继续发展，以臻于风格。

　　其三，领唱者的旋律，需要技术和手段。我们相信这样的判断：“风格是专业化学习的产物，是专业化对文化的特殊贡献。”追求风格，让名师过更专业的生活。

　　风格这一领唱者的旋律，高扬在天空，但它离不开技术，离不开专业，风格是专业化的标志，有什么样的专业追求，就有什么样的风格，有什么样的专业化程序、水平，就有什么样的高水准的旋律。

　　周益民，这位苏派小学语文名师，提出了“诗化语文”的教学主张。周益民希冀建构属于自己的语文教育哲学，这是对语文教育本体价值的追问与思考，其最终价值在于与儿童共同寻找并建设语言家园，这一过程是语文教学审美化的过程。“诗化语文”，绝不是把语文“化”掉，相反，让语言家园更具迎接性、照看性、召唤性、生长性。

　　薛法根是在全国小学语文界有着重要影响的苏派小学语文名师。他一直坚持“组块教学”研究与实验。何为组块教学？组块教学基于一种理论：关联理论。在关联理论支撑下，组块教学形成了一种结构，为儿童编织起一张儿童语文学习的意义之网。在意义的流淌中，语言文字在情感的屏幕上撞击出思维的火花，生长起语言智能。他的语文教育观是：根的事业，慢的艺术。组块教学具有重要的策略性，操作性很强，而且让语文教学简约起来，充满着简单之美。风格没有专业支撑必定肤浅，没有技术支持必定虚空。薛法根将理念思想、把教学主张落实在组块教学之中了。

　　魏星这位苏派小学语文名师，提出了“言语生成律”的教学主张。言语生成，这是一个极为专业的问题。魏星从言语共生律、相似互构律、活动创生律、适应语境律、契合语体律等八个方面做了具体的阐释，并通过活动设计、文本细读等来落实。同样，潘文彬一直追问语文教学之道，在素朴中追求深刻，在平衡中突破，在扎实中灵动，智慧显得那么“平常”，却又那么动人。“实实在在教语文”成了潘文彬的教学风格。

　　教学风格是不能技术化的，但又离不开技术，苏派小学语文名师让教学技术艺术化起来。于是教学风格的另一重要特征——艺术性得以彰显。

　　苏派小学语文名师的以上“基质”，鲜明、具体。这些基质已栽种在苏派小学语文之中、存活在苏派小学语文教学之中，就像一棵树，会慢慢长大，长成好大一棵树，一棵一棵树，长成一片森林。这是苏派小学语文的风格气象。

　　（作者系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专家委员会委员，曾任江苏省教育科学研究所所长，本文系《江苏教育研究系列丛书·苏派小学语文名师》总序，有删改）